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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的象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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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的象征

天牢中少了個人,這事不可能不被發現。可安蘊秀離開好幾日都沒有聽到絲毫風聲,她便知道,幕後之人同樣準備借這次機會憋一個大招。

洪家和瑾王是對方的障眼法,自己同樣充作靶子掩護著江與舟的行動,如今各有把柄針鋒相對,權看誰棋勝一籌、誰能把對方先揪出來。

這事在宋鴻卓回來時,終於爆發了。

彼時是在上朝,許久沒有進展的徐知府一案再度被擡了上來,連帶著在天牢裏不翼而飛的安蘊秀一同被拿出來說事。無故消失怎麽著都脫不開畏罪潛逃的審判,以洪繼昌為首,一眾朝臣聯名上書,將這些罪名扣在安蘊秀頭上進而除之後快的想法幾乎不加掩飾。

站在朝臣行列的江與舟低垂著眉眼,不動聲色地將站出來說話的人打量了個遍,在心裏分辨著究竟是洪家的黨羽還是幕後之人另外的爪牙。

宋鴻卓行跡匆匆,剛給新政收了尾,回來就是這劍拔弩張的對峙場面。他左看上首的小皇帝搖頭晃腦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,右看底下的江與舟低眉順眼一言不發,不由得嘴角微抽:現在老實了?

短短幾個月,你們整出來的事可不少啊!

嫌棄歸嫌棄,可看到行事如此果決的幼帝和後生,轉念想想也是值得高興的事。

“安蘊林畏罪潛逃,還請宋首輔下令緝捕,早日還含冤而死的徐知府一個公道!”

“平安坊安府人去樓空,分明是有人暗中相助。如此藐視天威,這些人也要一並懲處!”

“還請宋首輔早下決斷!”

說著說著,人證物證也在不斷往堂上湧。宋鴻卓一一掃視,知道這些功課做得足,幕後之人甚至沒有打算容人申辯。

除非,本人。

安蘊秀此刻就在午門外,自聽聞宋首輔回京便預知了這邊的動靜。面聖自陳不被允許,亮明身份的下一刻,圍上來的也只有尖刀利刃。

她面不改色,笑意盈盈,一開口卻盡是淩厲:“放肆。”

能引得幕後之人設局圍剿,看來自己這靶子當得很成功。只不過江與舟同樣布置好了一切,這出戲要自己到場才能唱得下去。

安蘊秀輕擡手臂,松下的指節間赫然垂著一塊玉質墜飾。守衛並不識得玉墜的成色和做工,卻能看到,那上面雕刻著的層層疊疊的小山。

守衛頓時臉色大變。

安蘊秀輕輕一甩,將玉墜握回手中,只身坦然地穿過刀劍林立的守衛。

當初前往奉山縣時,追趕上來的楊新覺塞給她一個玉墜,說是方松鶴代為轉贈。那方松鶴又是為誰贈送的呢?宿淩的冠禮已經戴在頭上了,能差使工部尚書的人似乎也不多。

當年傳臚時百感交集,前路迷茫的安蘊秀只能摸著腰間的木珠子給自己打氣。不成想細微之舉被人看在眼裏,彼時一枚除了名貴別無他用的玉墜,如今也已經被宿岑發展成了他自己的象征。

岑者,山也。

玉墜上篆刻的,是層層疊疊的,小而高的山。

安蘊秀踏入大殿時,原本的爭吵有一瞬間的安靜。她卻不甚在意,直直望向上首仿佛事不關己的小皇帝,瞧見了他手中把玩的相差無幾的墜玉。

成長得……還算不錯。

有個給力的老板,自己做起事來也放開得多。安蘊秀笑瞇瞇地問候了一圈:“諸位好啊。”

“有段日子不見,但是這麽迫不及待地用我來結案,似乎不太妥當吧?”

一片靜默中,洪繼昌率先開口:“安蘊林,你還敢回來?!”

“有什麽不敢的?我也有一肚子委屈想要請皇上和宋首輔做主呢。”

安蘊秀邊上前邊瞟了江與舟一眼,見他面色如常才放心地轉過頭繼續掰頭:“徐知府之死尚未有眉目,倒是牽扯出不少旁的,比如,潛入天牢的刺客?”

“我若是死在天牢,諸位大人查案可不就更艱難了?證人身死這種事不是沒發生過,為了避免朝局混亂,微臣不得不保全自己。”

安蘊林能說會道的程度可不是蓋的,眾人原以為他又要憑借三寸不爛之舌將死局盤活,不成想他拍了拍手,另一個衣著華貴的人走了進來。

來人氣質非凡,舉止卻有些過於拘謹。待他報上名號,眾人終於知道他為何躊躇了。

“瑾王宿梁,拜見吾皇萬歲。”

自始至終未發一言的李尚書,在聽到瑾王的名頭時,終於掀了掀眼皮。

“說什麽畏罪潛逃,實則是微臣被歹人擄走,還差點丟了性命。如今能全乎地站在這裏已經是萬幸,哪裏還有心思細究他們到底是真的想殺我,還是只將我帶離天牢好方便今日上演的這一出?”

“多虧有瑾王殿下相助。”安蘊秀話鋒一轉,語氣淒哀。

“……”

瑾王渾身汗毛齊齊排隊站好,他一介遠離朝堂的閑王,同意與李家貴女相見確實有結交權臣的打算,可有如今這一出,還說什麽結交,權臣怕不是要恨死他了吧?

“所幸微臣偶遇上京求親的瑾王殿下,不但得以保全性命,還因禍得福,知道了些旁的事。”

安蘊秀道:“微臣也想問問,宋首輔不在的這段日子,洪次輔是如何辦事的。先是讓我不明不白進入牢獄接受查驗,可查來查去一無所獲不說,竟還能讓賊人潛入天牢那等重地。說出去怎讓人不懷疑,這是您有意置我於死地?”

“你信口雌黃!”

“請皇上和宋首輔為微臣主持公道!”

這算是明擺著跟洪尚書對上了。眾臣竊竊私語,洪尚書說安蘊林畏罪潛逃,擺出了一串證據想要就此結案;安蘊林卻說洪尚書意欲陷害,還搬出了瑾王當證人。如今兩方爭執不下,除了一早便觀點明確站了隊的,剩下眾人也興致勃勃地議論著哪方更為可信。

一片猜測中,終於有人問了個看似無關緊要的問題:“不知瑾王殿下這次回京,是要求娶哪家貴女?”

李鼎袖中的手驟然一縮。

世人皆知,洪太師有兩個女兒。除了如今晉太後,還有一個便是下嫁給當時的寒門學子李鼎、如今的禮部尚書夫人。

李鼎對洪家畢恭畢敬半生,就在前不久還被洪繼隆叫去,說要指一門婚事給女兒——即便被奪職,他的語氣依舊傲慢,仿佛給了自己天大的恩賞。

他恭敬到了骨子裏,哪怕初聽時心中不虞,後頭竟也能強迫接受,甚至還覺得是自己承了情。直到回家時,被不知受了什麽刺激的夫人坐等著,擡手甩上來一巴掌。

“這個關頭,你承什麽情?”

“你以為是天作之合,可京中明爭暗鬥到什麽地步了,這時候提什麽婚事?這可是你的親生女兒!”

“侍郎說那是個尊貴無匹的人。”李鼎訥訥開口,想要反駁,“而且,這也是太師的意思……”

“洪太師都昏迷不醒多久了,還能是他的意思?洪家人說什麽你都信嗎?”

李夫人怒極反笑:“退一萬步,就算洪太師真的清醒,這真的是他的意思,可他都不將我這個女兒放在心上,又怎會顧惜你這個女婿、顧惜我們的女兒?”

“你知不知道我其實不是……”

“住口!”

李鼎急急出聲打斷,卻又像是茫然無措。

李夫人被震懾一瞬,隨即又不停歇地罵道:“你知道的。是了,你畢竟身居高位多年,怎會查不出我不過是洪家氏族中一個沒有父母庇佑的孤女,一朝被錦衣玉食迷花了眼,被太師收為女兒,當作棋子去籠絡旁人!”

“洪太師那樣的人傑,親生兒女個個人中龍鳳,怎會將栽培多年的高門貴女輕易嫁給你這個寒微仕子?”

她哭罵不止,許久才稍稍平息,轉而去扯李鼎的衣袖:“夫君,我們風雨同舟這麽多年,你我二人,還有女兒,我們才是一家人啊!”

李鼎不忍心再想下去了。

他知道女兒只是大局中的一枚棋子,洪家要做什麽事由不得他反抗,更知道自己恭敬相待的洪家在真正的執棋人面前同樣不值一提。原本他還會像以前一樣,畢恭畢敬予取予求,可夫人的這番話點醒了他。

他活到這把年紀,受過罪也享過福,還顧惜什麽前途?時至今日父母故舊早已沒有聯系,姻親洪家人丁興旺,可洪家不拿他當親人看,他在天地間依舊是孑然一身。

什麽前途,什麽懼怕,他李鼎此生惟餘一妻一女,這才是該他去守護的。

看到瑾王出現,李鼎心中危機感驟盛,皇親國戚尚且是棋盤中的棋子,自己的女兒只不過是用以置換利益籠絡棋子的存在。屆時大功告成於他們無益,馬失前蹄恐還要他們擔一份責。

問話的人是洪家親信,似乎還指望李鼎通過姻親把證人瑾王薅過來。故而話音一落立刻有人接茬:“聽說是禮部尚書李大人家的……”

“不!”

沈默至今的李鼎忽然開口。

朝局混亂是誰都能看出來的,可事態究竟如何,洪家的機密一向不是他有機會知道的,如今倒也成了脫身的機會。

李鼎定了定神,淡然開口:“本官倒是聽說,是曾經的吏部侍郎、如今的洪家二老爺洪繼隆與瑾王殿下聯系的。關於姻親,說和的也是二老爺家中的女兒。”

洪繼隆?

洪繼昌完全沒想到會從李鼎口中聽到全然相悖的答案,咬牙切齒道:“你在胡說八道什麽?!”

李鼎看出了他的威脅,以往前途是他最在意的,可時至今日,還要什麽前途?不趁此機會表明立場,將來還不知道要陷入什麽樣的漩渦。

“朝臣能聯系藩王?奪職了怎麽還能管事?”

李鼎敢這樣說,自然是有些證據握在手中。安蘊秀知道這是江與舟謀劃來的利好局面,立刻接過話,輕飄飄拋出兩個問題就將這事再度擡上一個陰謀高度。

兩方爪牙對上,勢必要擠出幕後之人。

她本意如此,可詭異的是,在場眾人神色忽然變得微妙,落在安蘊秀身上的目光齊齊匯聚到了……脖頸。

江與舟輕咳一聲。

塵埃尚未落定,他並不欲提早暴露立場。與會以來一直保持著沈默,可眼下終於忍不住,伸手指了指自己的頸側示意安蘊秀。

“……”她好像知道脖子上有什麽了。

安蘊秀淡定地扯高衣領,面不改色地解釋道:“在下已過弱冠之齡,男歡女愛之事,各位大人應該都懂。”

“話說回來,欲借姻親之故混淆視聽這事不容小覷,微臣認為,瑾王殿下進京求親之事同樣需要深究。”

不是跟洪家有關就是跟瑾王有關,如今終於有了點線索,她勢必要借機撕開一個豁口。

底下朝臣側目以示。

比起初回京城時的一片讚揚,如今安蘊林的名聲算不上好。但,已經顯現出了權臣之威勢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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